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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59 把我的骨灰,和南疆埋在一起 (第2/2页)
置骨灰。 他示意谢晓兰靠近,妻子立即把耳朵凑到了李志诚的嘴唇前。 李志诚说话已经异常艰难,却生怕妻子听不明白,他竭尽最大的努力,挣扎着,呻吟着,反复着,对妻子说道: “把我的骨灰……送到瑞丽……跟南疆埋在一起。生前,我没有管教好他,死了,让我陪着他……晓兰,对不起……” 明白丈夫的意思之后,谢晓兰刹时泪如泉涌,她伏在丈夫的胸前,拼命控制自己,不要让自己哭出声。 这么多年了,他,自己的丈夫,这个亲手把儿子送上刑场的硬汉,终于叫出了儿子的名字。 南疆…… 她知道,他,自己的丈夫,这个无比忠诚的老公安,永远不会原谅他们的亲儿子,但是,他死了,却愿意回到儿子身边,把自己的骨灰埋在儿子的身边,他们父子的骨灰,将在大地之下,重新融合在一起,骨中之骨,血中之血,雨露阳光,他们融合在一起的骨灰将孕育出新的青草,他们的墓地上,将开放出新的野花。 李志诚示意工作人员扶起谢晓兰,示意护士给自己戴上呼吸面罩,他贪婪地吮吸着氧气,他需要凝聚最后一缕生气,需要汇拢最后一丝力气,因为他还要见一个人,他要把这个人亲自介绍给他的妻子,谢晓兰。 那个人,就是我,黎妮,粒粒。 我曾经供职的那家小报的记者部主任,挺好的大叔,知道我现在是个“无业游民”,鉴于纸媒的濒临倒闭状态,他不可能动员我回报社上班,而是力所能及地帮帮我。那段时间,一家私营教育机构要拍摄一部宣传片,中标的广告公司请到主任为他们撰写解说词,主任借口没时间,不熟悉年轻人的语言特点等等,把这个活“转”给了我。说是“转”,其实他居中一分钱好处都不要,我知道他这是“可怜”我,只得说谢谢,只得把活接下来,还得把活干好,别给主任丢脸。 那天夜里10点多钟,我窝在自己的出租屋里,终于写完那部宣传片解说词的初稿,伸个懒腰,这才发现自己差不多10个小时没有吃东西。我没有换衣服,没有化妆,拿上手包出门,我不是去夜场,也不是去约会,我就是走去小区附近的“星巴克”,喝杯热咖啡,吃点东西。 我懒懒散散地走在人行道上,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轿车,缓缓从我的身侧驶过,在我前方约10米处停下,靠人行道一侧的后车门打开,一个身材高挑,穿紧身皮裤和黑色短皮夹克的女人钻出轿车……这一切,根本没有吸引我的注意力。 直到那个女人在人行道上站定,朝我转过身来,面对着我,清晰地叫出了我的名字。 她的普通话很标准,她叫我“黎妮”,而不是“粒粒”。 我大吃一惊,一眼就认出了她。 我嚅嗫着:“……袁姐?” 她的眼睑似乎有些浮肿,她的面容似乎有些苍白,也许仅仅是因为路灯投下的光,黯淡而晦涩,给我造成了错觉。后来……我才知道,她已经熬了不止一个通宵。 袁姐干炼地点了点头,朝我伸出右手的同时,用一种完全程式化的语气对我说:“你好。我必须马上带你去一个地方,请跟我来。” 我机械地握住她朝我伸过来的手,这才发现,她根本不是要跟我握手,而是拉住我的手,让我跟她上车。我想,如果我反抗,她会果断出手,像电影电视里那些了不起的女特警一样,一招就将我制服,塞进轿车,一骑绝尘。 我当然不会反抗,我也不知道她要带我去哪儿,我只是凭直觉,猜测她的行动与我亲爱的“蝈蝈”有关。 在轿车的后座上挨着袁姐坐下之后,我心想,罢了罢了,他们,警察,果然寸步不离地跟着我,他们,警察,果然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……很久很久以后,我跟“蝈蝈”说起这个夜晚,“蝈蝈”沉吟良久之后,承认:“为了我的安全,我的战友们,有可能对你采取了某些必要的措施。毕竟,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,而且,那时,专案已经进行到决战关头……” 又是地下车库!我想,我是不是患上了地库恐惧症? 那是医院的地下车库。 袁姐引领着我,先乘电梯,随后穿过几乎空无一人的长廊,径直走进李志诚的特护病房。 尽管我见过他,尽管我知道他病得很重……我仍然没有想到,他……真的,就要走了。 我从未见过死亡,我根本无法想象一个人垂死的样子。虽然短暂地当过记者,可我真的连尸体都没有见过。而他,李志诚,公安厅副厅长,我亲爱的“蝈蝈”的父亲,他就躺在那里,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?我吓傻了,呆立在病床前。 我再傻,也能猜出病房里那个悲伤憔悴,一如风中的芦杆一般的女人是谁。 谢晓兰,我亲爱的“蝈蝈”的母亲,像是突然也傻了,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,这个她一无所知的陌生人。 袁姐附耳对谢晓兰低声说了几句什么,随后微微颌首,退出病房。 我注意到,病床上的李志诚,他垂危的眸子里,宛如猝然被划燃的火柴,亮起一星火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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